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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確實是一種極為不正當的行為，在下在養病期間深刻反省，並立下規矩：九環山的眾兄弟絕不會打劫獨自出行的女子。”
山賊不打劫女人？那可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！
隨著路過的人越來越多，李青青越來越沒心思跟百裏燒掰扯。“軍師！百裏大哥！百裏大爺！百裏祖宗……”
“別別別，恩人，你再這麽叫下去，在下要折壽了。你有話只管說，在下就是你百裏哥！”
“百裏哥？”有點怪異，但李青青也不想跟百裏燒浪費時間，被村民們看耍猴似的看熱鬧。“百裏哥，您趕緊帶著您的弟兄們回九環山。改日小女子再提一籃子雞子上山去拜見你們！”
“你還要送一籃雞子？那這銀子更得收下了。”百裏燒把荷包掛在籬笆上。
“百裏哥，你這是做什麽？非得用銀子侮辱小女子？快拿走，拿走！”
百裏燒和四個山賊跑得飛快，一邊跑一邊回頭喊：“不不不，不是侮辱，是感謝，感謝李青青姑娘送的雞子……”
李青青打開籬笆門，百裏燒和四個山賊跑得極快，主路上的村民們紛紛避讓，好像活見鬼似的。
李青青的妹妹們早就出來看，老三李招娣將荷包解下，“二姐，這荷包有一股桂花香味呢！”
“三姐，荷包真好看！”
“三姐，快打開荷包看看裏面有啥。”
李青青一把搶過荷包，拿在手裏沈甸甸的。她看妹妹們那麽想知道荷包裏有什麽東西，便打開荷包，裏面是一包大小不一的碎銀子。
所有人瞳孔放大，瞠目結舌。
這銀子，可不少！
李招娣了解銀子的用處，“二姐，咱們去拿稱稱一下這銀子得多重。”
李青青回道：“咱們家沒有戥子，稱不準的。”這包銀子就是燙手山芋，不該收的。
“青青，你要戥子稱銀子？我家有兩把，你跟我回家去稱。”
不知什麽時候來的邵氏，一把拉過李青青的手腕，要把她拉走。
李青青說：“大娘，不稱了，這銀子要不得。”
邵氏罵道：“青青，你又犯傻了，是不是？銀子收了，就是你的，有啥要得要不得的？依我看，你跟你爹娘窮慣了，連銀子是好東西都不知道吧？”
022銀子
如果李青青真的去邵氏家稱銀子，那邵氏怎麽著也會搜刮走一半的銀子。這銀子能不能要還是個大問題，她絕不能讓邵氏奸計得逞。
李青青雙手捧著荷包，做出白送給邵氏的姿勢。“大娘，這銀子是山賊送來的，你敢要嗎？”
邵氏發怵，“山賊？哪來的山賊？青青，你怎麽會跟山賊來往？你該不會是為了保住銀子，編嚇唬人的鬼話來糊弄我吧？”
“大娘，我為何要騙你？你剛才沒看到那山賊們手裏拎著大刀，一個個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？他們是九環山的山賊，不信的話，你可以去打聽打聽。”李青青非常自然的把荷包收入囊中。
邵氏心有不甘，“青青，既然他們是令人聞風喪膽的九環山山賊，為何他們要送銀子給你？你和他們是不是暗中勾結，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？”
面對邵氏的質疑，李青青不想過多解釋，“大娘，此事說來話長。”
“那就長話短說！”
李青青才不願意跟邵氏多說什麽，以什麽理由搪塞趙氏好呢？
恰好邵氏的大兒子也就是李青青的大堂哥——李文彬來了，李文彬一張圓臉，眉毛濃密，嘴唇厚，長得也算端正，絕對的老實人。他一出現，以家裏飯燒糊了的原因把邵氏喊回去了。邵氏早就把燜飯忘得一幹二凈，她後悔不疊，臨走前不忘叮囑：“青青，我去去就回，銀子的事你可別擅自做主啊。”
李青青淘米煮飯，老三李招娣燒火，老四李迎娣幫忙洗菊花菜，三姐妹一邊忙活，一邊聊天。
李招娣和李迎娣皆好奇那面相白凈的男人為啥要留銀子，李青青回道：“你們沒看他腦袋纏著白紗布？他有病，還病得不輕。待他病好以後，就該把銀子要回去了。”
“青青，我娘讓我把戥子送來了。”
院子裏傳來李文彬的聲音。
“文彬，你送戥子來幹什麽？家裏又不用稱銀子。”
李文彬和李富貴談上了！
“二叔，好像青青得了一袋銀子，稱銀子可不得用戥子嗎？”
李富貴大喊： “青青！”
菊花菜洗完了，李青青擦幹手上的水，才急忙跑出廚房，跟李富貴、吳美華和李文彬走進正廳裏。
李富貴和吳美華臉上曬得發紅，汗水太多好像給臉上蒙上了一層油，李青青頓時就生出把銀子據為己有的想法，有這些銀子，她爹娘可以少受點累。
李富貴把頭上的方笠取下，額頭上好多頭發黏著汗，他伸手去撥弄，吳美華見狀，拿帕子給他擦汗。
李青青說：“文彬哥，戥子先放在這裏，下午給你送回去。”
“不急在一時，隨便你們用多久。”李文彬又說了幾句話才轉身走了。
李青青給李富貴和吳美華各倒了一杯溫水喝，待李文彬走遠了後，她才主動交代說：“爹，娘，我上午確實得了一袋銀子。”
李富貴和吳美華異口同聲地反問：“一袋銀子？”
李青青掏出那個淺藍色荷包，遞給李富貴。李富貴拿在手裏，掂量了幾下，“這袋銀子，少說也有幾兩。”
“當家的，戥子就在你手邊，你稱稱。”
“你們先去把大門關上！”李富貴不能露財的意識很強，李青青趕緊把大門關上了。大白天的關上了大門，視線暗了許多，但正廳裏的一切還是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銅制戥子盤，桃木戥子桿，秤砣是青銅造的。
李富貴擺弄好戥子，吳美華將荷包裏的銀子盡數倒進戥子盤裏，李富貴移動秤砣來保持平衡。很快，銀子便稱出來了。
“五兩多一點，再小的刻度，我看不清了。”
“當家的，這點銀子有五兩多？”
聽吳美華懷疑，李富貴忍不住發怒道：“你有能耐，你來稱！”
“當家的我不是那個意思！不是說你稱的不準，而是沒想到有這麽多銀子！”
五兩銀子，足夠李家這麽多生活一年了！
李富貴把戥子放下，銀子也就那麽放在八仙桌上，望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碎銀子，“青青，你老實交代，你這銀子到底什麽來路？”
李青青把事情原原本本道出，李富貴不信，“青青，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情？山賊們可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，你和陶鯉先是敲壞了那個什麽軍師的腦袋，昨兒個又把兩個山賊小嘍羅給砸了。若要人不知，除非己莫為，還有紙包不住火，總有露餡的那一天！到時候，山賊們來找你算賬，咱們這一大家子可要倒八輩子血黴了！還有，山賊們找上門來，村裏定有不少人看見，這來路不明的銀子收了，被人眼紅，要惹大禍的。”
“當家的，當初那山賊確實是劫財劫色，青青和陶鯉才不得害了他！要我說，這銀子暫時收著，等山賊來要，咱們再還回去。畢竟，要是咱們主動跑去九環山還銀子，豈不是自投羅網？”
李富貴和吳美華都說得有道理，李青青想占有這筆銀子的念頭也被打消了。
“既然如此，爹，娘，你們別擔心，明天我提一籃雞子去九環山，順帶把銀子還了，省得夜長夢多。”
李富貴說：“明天，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“爹，你不是要鋤地？還銀子事小，沒的耽誤了種菜這件大事。”
吳美華笑著說：“青青，你爹得了個好女婿啊！他有女婿幫忙幹活，護送你去九環山的時間還是有的。”
好女婿？幹活？李青青猜測道：“難不成陶鯉又來幫忙幹活了？”
李富貴難得的露出笑容。
李青青急忙追問：“那怎麽沒叫他來吃午飯呢？”
李富貴裝出氣惱的樣子，“瞧瞧你，還沒嫁過去，就對他那麽寶貝，你怕我和你娘苛待他？”
“青青，我和你爹都叫他回家來吃飯，他說不想來，怕在路上遇到人叫他傻子。”
吳美華說完，再也沒人笑得出來。
善良的陶鯉寧願多走幾趟，免得被人罵傻子。看似傻裏傻氣的陶鯉，有人罵他就躲開，他在用一套最為簡單的處世哲學應付繁雜的社會。
嫁給這樣的簡單純粹的男人，李青青一定不會過的太差！
023叫你一聲岳父敢答應嗎
申時二刻，太陽沒那麽強烈，放牛的活被李招娣攬去了，李青青便帶著柿子、地瓜和溫水離家。
走了約莫半裏路，總算到了田壟裏。田野裏，每一塊田地都種滿了農作物。有棉花田裏紫葉枯了，桿子擎著一團團柔軟雪白的棉絮，好像一片片微型白雲；有撒下的菜種子發芽了，從地裏鉆出嫩綠的菜苗；有收割完的稻田，田裏只剩下一寸長的矮樁。風吹過，李青青覺得生在鄉村更是一種享受了。
幾乎每一處都有人勞作，李青青路過田埂便跟人打招呼，繞著寬窄不一的田埂走了約一盞茶的時間，她總算來到了李富貴、吳美華、陶鯉身邊。李富貴和陶鯉各戴一頂方笠，吳美華則包著藍頭巾，三人皆埋頭苦幹地挖地，她來了都沒人註意到。
李富貴和吳美華生了這麽多女兒，除了割稻子和收棉花外，極少叫她們下地幹活，姐妹們都是做些洗衣、做飯、放牛這類女人該幹的活。村裏人多次調笑李富貴把女兒看得太重了，反正都是賠錢貨。李富貴和吳美華沒有大本事，卻能撐起這個家，給七姐妹一種特別的寵愛。
李青青眼睛有些濕潤，用洗得發白的帕子擦了擦眼睛，才喊道：“爹，娘，陶大哥，你們來歇一會，喝口水，吃點東西。”
三人放下各自手中的農具，來到田埂上，李青青給每人分食東西。
吳美華看除了柿子多，地瓜只有兩個，主動說：“青青，我不餓，地瓜給你爹和陶鯉吃。”
陶鯉拿到一個比手掌還要大的地瓜，啥也沒說，一掰為二，“給你吃。”
陶鯉把另一半遞給吳美華吃。
“你誰啊你？連人都不會叫！呆木頭！”
李富貴拿著一個地瓜和幾個柿子走開了，去跟附近幹農活的人閑聊。
“這孩子，還挺懂事的呢！”吳美華驚喜之餘，又說：“陶鯉，你是年輕人，多吃點才有力氣幹活，我不餓，你多吃點。”
“不，給你吃。”陶鯉把手裏的地瓜咬了一口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。
李青青倒水給吳美華喝，“娘，陶鯉給你吃，你就吃吧，難得他懂得孝敬人。”
“好好好，那我就承了陶鯉的好意，把這半個地瓜給吃了。”
吳美華和陶鯉都吃地瓜，李青青看兩人吃得挺有勁的，她更感到開心了。
“李青青，你怎麽沒東西吃？”
陶鯉竟註意到李青青沒吃東西！李青青很是驚訝，趕忙解釋道：“出門前我吃過了，吃了一個很大的地瓜，這會兒還不餓呢。”
“哦。”
吳美華和李青青同坐田埂上，陶鯉蹲在不遠處邊吃地瓜邊喝水。
李青青小聲問：“娘，爹對陶鯉不會叫人還是那麽介意啊？”
“誰說不是呢？我都勸過你爹很多次了，不要跟陶鯉計較會不會叫人之類的話，可你爹這四五十歲的人竟看不開，似是非要陶鯉叫他岳父才肯罷休。要我說，陶鯉嘴巴不太能說，反倒是好事，老實本分又能幹，觀察也仔細，以後你嫁過去，不會吃大虧的。”
對於叫人這件事，李富貴介懷，那李青青只能調教陶鯉，好讓陶鯉早點學會叫岳父岳母才是。
李青青給吳美華倒水喝，她便想出法子來了。
“陶大哥，有件事想要麻煩你幫我做一下。”
陶鯉正好吃完手裏的地瓜，走過來問：“什麽事？”
吳美華也很好奇李青青要陶鯉做什麽事。
李青青把一個葫蘆遞給他，指著不遠處說：“陶大哥，你看到我爹在那塊地裏跟人聊天了嗎？”
“看見了。”
“陶大哥，麻煩你幫我把這個裝滿水的葫蘆拿去給我爹，他肯定很口渴的。”
“哦。”陶鯉接下了葫蘆。
李青青又說：“陶大哥，除了給水葫蘆外，你還得大喊一聲岳父。”
“你還得大喊一聲岳父？”
陶鯉重覆這句話，定然是沒明白意思。
李青青耐心地解釋說：“陶大哥，你看那裏有五個人跟我爹說話，你拿一個水葫蘆去，興許別人接了呢？你得大喊一聲岳父，我爹就知道你是找他的，水葫蘆也不會被別人拿走了。”
“哦。”
陶鯉能聽懂這些話嗎？
李青青半信半疑，又試探著問：“陶大哥，那你要做什麽呢？”
“遞水，喊岳父。”
陶鯉完全懂了！李青青非常滿意，“陶大哥，快去吧。”
陶鯉拿著灌滿水的葫蘆去找李富貴，那些跟李富貴聊天的人早就提醒他：“你二女婿來了！”
李富貴故意不轉身，裝作不知道，跟大家討論種莊稼的事情。
“岳父！”
陶鯉聲音不大，李富貴隱約聽到了，心裏早已樂開了花，但他還是不肯轉身。
“岳父！”
陶鯉聲音大了很多，李富貴臉繃不住想笑，其他看客早就笑得捧腹。
“岳父！”
陶鯉聲音太大，把附近樹林上的鳥兒嚇得飛離枝頭了！
陶鯉第一次叫岳父，竟連著叫了三聲，李富貴大感有面子，這才轉身，“陶鯉，你幹啥玩意？我耳朵都要被你吵聾了！幹啥啊？”
“喝水。”
陶鯉把水葫蘆遞給李富貴，李富貴接了，拉開塞子，仰頭喝了幾口，這水真甜，甜到心坎上了！
“富貴，你這傻女婿，竟會叫人！還每天跟你來幹活，可以啊！”
“就是，富貴這女婿，不比別家的差，幹活不惜力，又能叫人，挺不錯的。”
陶鯉歡喜地蹦跶著回到了李青青身邊。
李青青剝了一個柿子給陶鯉吃，看陶鯉狼吞虎咽地吃下，“陶大哥，柿子裏有籽，要吐出來的！”
“噗……”
陶鯉一口噴出了許多柿子籽來。
吳美華先是被那幾聲岳父逗笑，這會兒看陶鯉吐籽，更是捧腹大笑。
李青青拿了一個柿子，“陶大哥，請你幫我把這個柿子給我娘吃，還要叫我娘一聲岳母。”
剛才能哄得陶鯉叫李富貴岳父，現在還用這招，能管用嗎？
吳美華很懷疑。
陶鯉二話沒說，拿著柿子，喊：“岳母。”
“哎……陶鯉，你是好孩子，這柿子你吃吧……”
吳美華眼角濕潤了，她這大半輩子為孩子們操勞一世，二女兒克夫嫁不出去，她都快愁白了頭發，現在看陶鯉孺子可教，她真是喜極而泣。
024銀歸原主
翌日，天蒙蒙亮，李富貴和李青青起了個大早，一起趕往九環山。
抵達九環山時，太陽正好升起，父女二人往爬山，爬到半山腰時，被巡邏的山賊們撞見，領著兩人上山。
九環山地勢險峭，李青青帶來的兩籃子雞蛋和一大袋面條由幾個山賊幫忙拎著，深秋的早晨寒意襲人，山上的樹木落了一地的黃葉，唯有松柏常青格外引人註目。
原來山賊們的大本營並不在山頂，而是駐紮在比半山腰稍微高一些的山洞裏。那山洞入口被一塊巨石擋住，幾個山賊合力才把巨石移開。
李青青登高望遠，極目遠眺，一輪紅日被朝霞圍繞，無數的村莊一團團的排列著，那些屋子就像一塊塊糯米糕，裊裊炊煙升騰到空中消失不見。這就是山賊們眼中平民百姓們熱氣疼疼的生活呀！
兩個山賊進去稟報，剩下的山賊們看著李富貴和李青青。
李富貴看著深不可測的洞穴，說：“山洞裏涼，早知道該叫你多帶兩件衣裳來。你剛熱出一身汗，又忽然進這麽冷的地方，很容易感染風寒。”
李青青身體底子還算好，極少頭疼腦熱的，“爹，你別擔心，我身體結實著呢。”
稍微等候片刻功夫，山賊們便帶著父女倆進入山洞。一踏進山洞，寒氣逼人到雞皮疙瘩聳立的地步，大汗差不多幹了的李青青覺得衣裳有點涼，她只提醒李富貴小心腳下的路。
李青青覺得山賊們那麽能打劫，住的地方肯定是奢華無比的。但踏進山洞後，她發現自己太傻太天真了。
這山洞委實是太粗糙了點，天然的泥土加石子路，與外面沒什麽兩樣。走了不過百步路，一個似圓形的正廳展現出來。幾張虎皮遮住一個石頭床算作上首，下首擺著一溜的天然石桌，數十張石桌後沒有凳子，只在地上放了一個個蒲團。想來這些人準備打劫的時候，王大聖那位大當家的坐在上首，其他稍微有些地位的好漢們席地而坐，可以享用石桌上的各種美味，至於沒什麽地位的小嘍羅們肯定是蹲在地上的。
一山賊說：“李青青姑娘，軍師正在梳洗打扮，你和你爹稍候片刻，喝杯茶暖暖身子。”
山賊們端來兩個破口無蓋青花瓷茶盅，那茶水一點也不澄澈，好些碎茶葉都沈在杯底。這樣的茶，拿來招待貴客？
恕李青青喝不下去。
李富貴擔心茶水會下毒，接了茶，只在手裏晃悠幾下，並不喝。
李青青和李富貴幹等著沒事幹，無聊得很，跟山賊們提要求去廚房裏幫忙，山賊們立刻帶父女倆去了。李富貴燒火，李青青打雞子，其他廚娘們各忙各的，倒也自在。
“哎呀，李青青姑娘，李大叔，燒火做飯這種粗活，交給廚娘們來做就行了！”百裏燒看廚房內煙味和各種香味交雜，踏進去想拉李青青出來。
李青青不肯，“百裏燒，你在外面等會兒，馬上就好！”
李青青用托盤捧著三碗荷包蛋肉絲面走出廚房，李富貴則另端了兩碗面少沒肉沒荷包蛋的面跟在後面。
百裏燒趕忙叫山賊們去端那些面，面香撲鼻，肉絲和荷包蛋的香味把所有人的饞蟲都勾起來了！
回到純天然圓石廳，百裏燒親自拿帕子給李青青擦石桌和蒲團才讓她坐下。而百裏燒就坐在她對面，共用一張石桌。
坐這麽近，百裏燒是不是太過分了？
李青青故意打噴嚏，“百裏燒，你還是離我遠一點，我感染了風寒，你可別被我傳染了。”
孰料，百裏燒不肯走開，“沒事，你傳染給我，你就可以快點好了。”
這是什麽狗屁道理？
李青青無言以對。
百裏燒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面，驚詫地問：“李青青姑娘，你一共做了五碗面？”
李青青否認。
百裏燒繼續問：“那為何三碗多兩碗少？”
“這三碗有荷包蛋、肉絲的面，是給你大當家、大當家的壓寨夫人還有你吃的。至於那兩碗，是我和我爹吃的。廚房裏還有一大鍋面，已經吩咐廚娘趕緊盛出來端給你兄弟們吃。對了，面和雞子都是我自帶的，只用了你們的鍋碗瓢盆和柴火而已。”
百裏燒非常吃驚！
自帶雞子和面條，又親自下廚煮面給所有山賊們吃，李青青家境一般，竟能做出如此義舉，簡直是“面條西施”在世。
李青青催促百裏燒吩咐山賊嘍啰將兩碗好面端給大當家和夫人吃，也催促百裏燒和李富貴快點吃，至於她自己，早就不客氣的拿起一長一短的筷子準備開動了。
李富貴早就餓了，就著湯多面少的面條跐溜跐溜的吃起來。
百裏燒既沒吩咐嘍啰們照辦，也不動筷子吃面，“李青青姑娘，這有荷包蛋和肉絲的面應該是你和你爹吃才行。”
“百裏燒，你一個大老爺們，真是煩人！給你吃，你就吃，哪那麽多話？”李青青非常不耐煩，說完話，便快速吃面了。
李青青看似羸弱的外表，好像隱藏著一顆俠女仁義之心！
百裏燒大為感動，吩咐嘍啰們照辦再吃面不在話下。
食面完畢，李青青把淺藍色荷包放在石桌上，“百裏燒，無功不受祿，這銀子我不能收。”
“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之禮？李青青姑娘，莫非你不想當在下的恩人？若是你想與在下恩斷義絕，那你只管把銀子留下走人。”
百裏燒這人要不要這麽慷慨？李青青略加思忖，這銀子若是不收，她跟百裏燒就算是兩不相欠，那往後想再麻煩他，只怕難了。
權衡之下，李青青說：“百裏燒，既然你不肯收回銀子，從今以後我隔三岔五的送些雞子來，絕不白要你的銀子。此外，聽說你是軍師，想請你幫我一個忙。”
百裏燒很熱心地說：“什麽忙？姑娘你只管說。”
“我將於明年正月初三結婚，想請你幫我寫幾副大婚當天用的對聯。”
結婚？對聯？這麽好的姑娘竟然訂親了？
霎那間，好像有人在他心上狠狠地剜了一刀。
李青青看百裏燒變了臉色，“百裏燒，你要不願意幫忙就算了，大不了我爹去縣裏找人寫。”
百裏燒勉強地笑出來，“寫，怎麽不寫？”
025大年夜
陶家於十月初八的時候來李家下聘，足有十二件禮。很長一段時間內，此事在豐頌村和烏山村傳為美談。
李青青得了那五兩多銀子，算好日子，每隔兩三天便去九環山送一籃子雞蛋去，有時候會加一些新采的蘑菇或冬筍。在她的不懈努力下，九環山的山賊們幾乎沒有不認識她的，都叫她俏廚娘。但她每次去九環山，見到百裏燒也絕口不提對聯的事，她幾乎是不抱希望。直到十一月末，百裏燒才把十副大小不一的對聯交到她手裏，並特意交代這些對聯足夠男女兩方家裏張貼。
下聘後，陶鯉仍是每天都來李家幫忙幹活，但天氣漸冷，李富貴和吳美華讓陶鯉不要來得那麽勤，但陶鯉仍是每天都來，挑水、掏糞、鋤地樣樣都幹。
秋去冬來，該播種過冬的種子早就撒進土裏生根發芽了，該采摘的棉花也趁著天氣晴好的時候摘了，簇新的棉花曬了幾天蓬松的像一大坨白雲。吳美華請村裏彈棉花的工匠幫忙打一床大被子，給李青青當嫁妝。
吳美華找出一塊大紅布料將大棉絮攏上，一床大紅喜字被褥完工，李家便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嫁妝了。因李青青上交了五兩銀子，吳美華和李富貴商議著怎麽著也得多準備二兩銀子的嫁妝才是。是以，吳美華為李青青準備的嫁妝很豐厚，大家歡歡喜喜的過大年。
吃過年夜飯後，李家正廳裏點著一根紅燭，除了賀氏、李富貴、李青青、李招娣外，其他妹妹們全都出去玩了。吳美華把瓜子、花生、酥糖等裝在攢盒裏，大家圍著炭火盆，一邊聊天一邊磕瓜子，一起守歲。
李招娣說：“爹，娘，二姐過幾天就要嫁去姐夫家裏了，以後二姐也像大姐一樣，在外過年了。”
吳美華和李富貴覺得很難受，生女兒不比生兒子差，但等所有女兒長大了，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，本地風俗是決不允許出嫁之女回家過年的，再過個十來年，大年夜就剩這對老夫妻孤苦伶仃的望燭興嘆。
李青青趕忙塞了一顆糖在李招娣嘴裏，“招娣，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？烏山村那麽近，就算大年夜不能呆在家裏，白天我可以來幫爹娘準備年夜飯。”
那意義不一樣，但誰也沒點破。
賀氏坐在新買的搖椅上，前後搖晃，咧開沒牙的嘴笑著。其他人看賀氏在笑，便也跟著笑了。
忽然，李富貴站起來，說：“你們聽著，咱們家沒兒子還是不行的！我跟你娘年紀都大了，不能再生了。但我想著，以後得挑一個聰明點的女婿入贅才是。”
李青青很讚成，“爹，這個法子好！”
李招娣說：“爹，要不就把我未來的對象預定成入贅女婿？”
“招娣，你這個丫頭，就開始思春了是不是？”
李青青要鉗李招娣耳朵，李招娣跑開，“二姐，我早就及笄了，又不是黃毛丫頭，等你出嫁了，爹娘就該給我找人家了。”
“這麽想嫁人！那你怎麽不早點從娘肚子裏爬出來？”
“沒搶過你唄！”
李青青和李招娣扭作一團，開玩笑的打鬧著，發出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。
吳美華給李富貴剝了一把花生，“當家的，也不知道青花過得怎麽樣？”
“青花嫁得不近，不可能說走就走去看她。明年得空，你去看看青花。”李富貴嚼完嘴裏花生，又問：“青花的兒子該有四歲了吧？”
“二蛋四歲整了。”
“真快啊。”
李青青和李招娣打鬧之時，也聽到李富貴和吳美華說話，李青青坐回小杌子上烤火，“爹，娘，大姐明天會回家拜年嗎？”
“誰知道呢？”
“可能會吧。”
李富貴和吳美華的答話都沒底氣，李青青懷疑大姐李青花是不是過得不幸福？“爹，娘，正月初一回娘家是慣例，大姐好像有兩三年都沒回來看過我們了。”
吳美華嘆道：“青青，你大姐上要孝敬公婆，下要伺弄孩子，那麽遠的路，怎麽走得開？”
李青青說：“娘，我記得大姐也就嫁在隔壁縣，要是雇一輛牛車，兩三個時辰總該到了吧？”
“牛車做得多顛簸，孩子都受不了。”
“那大姐就不想念爹娘嗎？”
李招娣一句問話，叫眾人暗自神傷。再怎麽為李青花開脫，血濃於水，一家團圓的時候，眾人格外想念在外的李青花。
“爹，娘，那我初三嫁人，大姐會回來嗎？”
“早就托人捎口信了，說是會來。”
“你大姐從小就喜歡你，你嫁人，你大姐肯定會回來的！”
李富貴和吳美華各自說完，眼裏有點淚花。
“爹，娘，我出去走走。”
李青青受不了這種氣氛，走出屋子，冷風一吹，瑟瑟發抖。難道嫁人之後，親爹娘和妹妹們都可以不要嗎？
她漫無目的的走在豐頌村的主路上，有些家庭大門緊閉，紙糊的窗戶上有許多倒影，大家言笑晏晏；也有的家庭大門開著，大家相互串門，說些吉祥話。
李招娣說得沒錯，這是她最後一次在豐頌村過大年，她要把這一夜的所有景象都烙印進腦海裏，等以後在烏山村過年的時候，守歲時獨自品味家的感覺。
她鼻子發酸，很想哭。
“李青青！”
陶鯉的聲音！
只見陶鯉穿著一身靛藍色白交領道袍，頭發被網巾包住，手裏拎著一串炮仗。
看慣了穿短褐幹活的陶鯉，乍一看他還真像讀書人，英俊又瀟灑。
“陶大哥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“跟你一起放炮仗。”
有幾個姑娘喜歡炮仗？
但李青青也沒指出陶鯉的錯誤意識，“好啊，我膽小，你放炮仗，我看著。”
“好。”
陶鯉從袖子裏抽出一個紅封，“給你！”
莫非這是壓歲錢？“陶大哥，我不能收。”
“你拿著！”
“不要。”
“李青青，這是我爹娘給我的，我送給你。”
陶鯉竟無師自通懂得寵愛媳婦了！
李青青很高興，拱手道：“恭喜發財，紅包拿來。”
李青青接了紅包後，陶鯉才把那一串炮仗的線扯開，弄成一個個帶引線的小爆竹。全部拆散後，他楞在原地，“我忘了拿香。”
“這點小事，陶大哥，我幫你。”
李青青從別處借了一根線香來，看陶鯉點燃一個個炮仗歡天喜地的樣子，她不由得也笑了。
026大婚（一）
正月初一五更天，李家大大小小的人全都起床了，大家穿新衣新鞋，頭上帶好看的紅頭繩，喜氣洋洋。
吳美華很早就開始忙碌準備飯菜，期盼著李青花早點來，臨近午時，也沒見李青花的蹤影。李家人都挺失望的，但大年初一得說吉利話開心點，沒人對這件事多提。
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後，李青青和李招娣一起剪喜字，李迎娣則把一個個喜字用漿糊粘在一件件嫁妝上。李富貴和吳美華提著豬肉和酒，請兩個能說會道兒女雙全家境尚可的中年婦人明天去陶家鋪床，又額外請了一些漢子明天一起擡嫁妝。
原來，李家人忙活著為“安床禮”做準備。
初二一早，李家人準備早飯給鋪床的婦人們和擡嫁妝的漢子們吃。大家吃早飯時，對著一院子的嫁妝咋舌。
一個針線盒和頂針，一床大紅喜字合歡被，兩床淺紅小被褥，一對大紅鴛鴦枕，一條繡龍、一條繡鳳的手巾，一面銅鏡，一個量糧食的量鬥，兩把新剪刀，一個算盤，多雙繡花鞋，春夏秋冬各一身全新衣服，還有一箱籠的舊衣，一把木尺，一大串銅板的壓箱錢，一個夜壺，一個大紅描海棠花的妝奩盒子，一個桃木三腳臉盆架，一個搓衣板，一個棒槌，一個六角攢盒，一對龍鳳面盆裏裝了棗子、蔥、蒜、桂圓、簾子等。
這嫁妝辦的甚是體面又細致，李青青有這些嫁妝，完全可以在陶家自立門戶了！而且那一串銅板，少說也得一千個銅板，那可是一兩銀子的壓箱錢，李富貴和吳美華生了一窩女兒，竟如此大方！
那兩個口若懸河的婦人們把李富貴和吳美華夫婦誇得喜笑顏開。
邵氏端著一碗粥，看那麽多嫁妝，眼睛都看直了，氣得半死。
邵氏把李發財拉到無人處，她捏捏李發財的腰，“你看看富貴嫁女兒，這麽多嫁妝！你不是說分家的時候什麽好東西都被咱們拿了？他們窮的叮當響，哪裏有錢置辦如此體面的嫁妝？”
李發財在豐頌村是出了名的懼內，面對邵氏這個母老虎，李發財郁悶地說：“我哪裏知道？爹娘沒過世之前，確實是把好東西都分給了咱們做老大的！富貴連屋子都沒有，只有牛和田而已！興許是奶奶給他的。”
李發財說的奶奶指的是賀氏。
邵氏不願意照顧沒有自理能力的賀氏，“哼，那個老不死的能有幾個錢？算了算了，跟你這個沒卵用的男人說什麽？想當初，我說青青嫁不出去，不如給文彬或文星當媳婦，你說什麽堂兄妹不能結婚！要是你當初同意了，這些嫁妝可就是咱們的了！”
李發財罵道：“你這臭婆娘，還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？表兄妹有結婚的，誰看過堂兄妹結婚？再說，青青克夫，難道你想文彬或者文星做短命鬼？你掉進錢眼裏了，可別搭上他們的一輩子！”
邵氏毫不猶豫地罵回去：“喲，你長臉了是不是？會罵人了？文彬和文星都沒娶媳婦，你這些年掙了幾個錢？要不是當初分家的時候我多爭了點家產，現在你們爺三個該去討飯了！”
“臭婆娘，你說誰去討飯？文彬和文星還沒娶上媳婦，不都是你在暗中作祟？原先，我覺得可以的姑娘，你要麽說人眼睛一大一小，要麽說人個子矮了，要麽說人太胖了，你挑三撿四的，把文彬和文星都給耽誤了！你還好意思罵我？要是文彬和文星娶不上媳婦，那我就把你這個潑婦給休了！”李發財發洩滿腔怒氣，聲音很大，在李家吃飯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邵氏就地把碗給摔了，“好啊，那你就把老娘給休了！正好老娘不伺候你了！”
這鬧得動靜太大了，李富貴和吳美華趕忙出來分頭勸人。
李富貴勸李發財說：“哥，你都忍了幾十年，還差這麽一時半會的？看在青青是你侄女馬上要嫁人，這可是咱們老李家的大喜事，你就別跟嫂子計較了。”
“忍忍忍，忍字頭上一把刀！就是我太能忍了，她才無法無天！”
李發財極少發火，這發起火來也是挺可怕的。
邵氏被吳美華拉住，抹淚說：“你個沒良心的，我處處為家裏著想！娶媳婦又不是買菜買衣裳，買的不好可以退掉！那兒媳婦沒挑好，受累的可是咱們兩個當公婆的！文彬和文星長得不差，家境也行，挑剔一點又怎麽了？美華，你也是當娘的，你能體會我的心情不？”
吳美華點頭道：“大嫂，可憐天下父母心，當爹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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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賊不打劫女人？那可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！
隨著路過的人越來越多，李青青越來越沒心思跟百裏燒掰扯。“軍師！百裏大哥！百裏大爺！百裏祖宗……”
“別別別，恩人，你再這麽叫下去，在下要折壽了。你有話只管說，在下就是你百裏哥！”
“百裏哥？”有點怪異，但李青青也不想跟百裏燒浪費時間，被村民們看耍猴似的看熱鬧。“百裏哥，您趕緊帶著您的弟兄們回九環山。改日小女子再提一籃子雞子上山去拜見你們！”
“你還要送一籃雞子？那這銀子更得收下了。”百裏燒把荷包掛在籬笆上。
“百裏哥，你這是做什麽？非得用銀子侮辱小女子？快拿走，拿走！”
百裏燒和四個山賊跑得飛快，一邊跑一邊回頭喊：“不不不，不是侮辱，是感謝，感謝李青青姑娘送的雞子……”
李青青打開籬笆門，百裏燒和四個山賊跑得極快，主路上的村民們紛紛避讓，好像活見鬼似的。
李青青的妹妹們早就出來看，老三李招娣將荷包解下，“二姐，這荷包有一股桂花香味呢！”
“三姐，荷包真好看！”
“三姐，快打開荷包看看裏面有啥。”
李青青一把搶過荷包，拿在手裏沈甸甸的。她看妹妹們那麽想知道荷包裏有什麽東西，便打開荷包，裏面是一包大小不一的碎銀子。
所有人瞳孔放大，瞠目結舌。
這銀子，可不少！
李招娣了解銀子的用處，“二姐，咱們去拿稱稱一下這銀子得多重。”
李青青回道：“咱們家沒有戥子，稱不準的。”這包銀子就是燙手山芋，不該收的。
“青青，你要戥子稱銀子？我家有兩把，你跟我回家去稱。”
不知什麽時候來的邵氏，一把拉過李青青的手腕，要把她拉走。
李青青說：“大娘，不稱了，這銀子要不得。”
邵氏罵道：“青青，你又犯傻了，是不是？銀子收了，就是你的，有啥要得要不得的？依我看，你跟你爹娘窮慣了，連銀子是好東西都不知道吧？”
022銀子
如果李青青真的去邵氏家稱銀子，那邵氏怎麽著也會搜刮走一半的銀子。這銀子能不能要還是個大問題，她絕不能讓邵氏奸計得逞。
李青青雙手捧著荷包，做出白送給邵氏的姿勢。“大娘，這銀子是山賊送來的，你敢要嗎？”
邵氏發怵，“山賊？哪來的山賊？青青，你怎麽會跟山賊來往？你該不會是為了保住銀子，編嚇唬人的鬼話來糊弄我吧？”
“大娘，我為何要騙你？你剛才沒看到那山賊們手裏拎著大刀，一個個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？他們是九環山的山賊，不信的話，你可以去打聽打聽。”李青青非常自然的把荷包收入囊中。
邵氏心有不甘，“青青，既然他們是令人聞風喪膽的九環山山賊，為何他們要送銀子給你？你和他們是不是暗中勾結，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？”
面對邵氏的質疑，李青青不想過多解釋，“大娘，此事說來話長。”
“那就長話短說！”
李青青才不願意跟邵氏多說什麽，以什麽理由搪塞趙氏好呢？
恰好邵氏的大兒子也就是李青青的大堂哥——李文彬來了，李文彬一張圓臉，眉毛濃密，嘴唇厚，長得也算端正，絕對的老實人。他一出現，以家裏飯燒糊了的原因把邵氏喊回去了。邵氏早就把燜飯忘得一幹二凈，她後悔不疊，臨走前不忘叮囑：“青青，我去去就回，銀子的事你可別擅自做主啊。”
李青青淘米煮飯，老三李招娣燒火，老四李迎娣幫忙洗菊花菜，三姐妹一邊忙活，一邊聊天。
李招娣和李迎娣皆好奇那面相白凈的男人為啥要留銀子，李青青回道：“你們沒看他腦袋纏著白紗布？他有病，還病得不輕。待他病好以後，就該把銀子要回去了。”
“青青，我娘讓我把戥子送來了。”
院子裏傳來李文彬的聲音。
“文彬，你送戥子來幹什麽？家裏又不用稱銀子。”
李文彬和李富貴談上了！
“二叔，好像青青得了一袋銀子，稱銀子可不得用戥子嗎？”
李富貴大喊： “青青！”
菊花菜洗完了，李青青擦幹手上的水，才急忙跑出廚房，跟李富貴、吳美華和李文彬走進正廳裏。
李富貴和吳美華臉上曬得發紅，汗水太多好像給臉上蒙上了一層油，李青青頓時就生出把銀子據為己有的想法，有這些銀子，她爹娘可以少受點累。
李富貴把頭上的方笠取下，額頭上好多頭發黏著汗，他伸手去撥弄，吳美華見狀，拿帕子給他擦汗。
李青青說：“文彬哥，戥子先放在這裏，下午給你送回去。”
“不急在一時，隨便你們用多久。”李文彬又說了幾句話才轉身走了。
李青青給李富貴和吳美華各倒了一杯溫水喝，待李文彬走遠了後，她才主動交代說：“爹，娘，我上午確實得了一袋銀子。”
李富貴和吳美華異口同聲地反問：“一袋銀子？”
李青青掏出那個淺藍色荷包，遞給李富貴。李富貴拿在手裏，掂量了幾下，“這袋銀子，少說也有幾兩。”
“當家的，戥子就在你手邊，你稱稱。”
“你們先去把大門關上！”李富貴不能露財的意識很強，李青青趕緊把大門關上了。大白天的關上了大門，視線暗了許多，但正廳裏的一切還是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銅制戥子盤，桃木戥子桿，秤砣是青銅造的。
李富貴擺弄好戥子，吳美華將荷包裏的銀子盡數倒進戥子盤裏，李富貴移動秤砣來保持平衡。很快，銀子便稱出來了。
“五兩多一點，再小的刻度，我看不清了。”
“當家的，這點銀子有五兩多？”
聽吳美華懷疑，李富貴忍不住發怒道：“你有能耐，你來稱！”
“當家的我不是那個意思！不是說你稱的不準，而是沒想到有這麽多銀子！”
五兩銀子，足夠李家這麽多生活一年了！
李富貴把戥子放下，銀子也就那麽放在八仙桌上，望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碎銀子，“青青，你老實交代，你這銀子到底什麽來路？”
李青青把事情原原本本道出，李富貴不信，“青青，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情？山賊們可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，你和陶鯉先是敲壞了那個什麽軍師的腦袋，昨兒個又把兩個山賊小嘍羅給砸了。若要人不知，除非己莫為，還有紙包不住火，總有露餡的那一天！到時候，山賊們來找你算賬，咱們這一大家子可要倒八輩子血黴了！還有，山賊們找上門來，村裏定有不少人看見，這來路不明的銀子收了，被人眼紅，要惹大禍的。”
“當家的，當初那山賊確實是劫財劫色，青青和陶鯉才不得害了他！要我說，這銀子暫時收著，等山賊來要，咱們再還回去。畢竟，要是咱們主動跑去九環山還銀子，豈不是自投羅網？”
李富貴和吳美華都說得有道理，李青青想占有這筆銀子的念頭也被打消了。
“既然如此，爹，娘，你們別擔心，明天我提一籃雞子去九環山，順帶把銀子還了，省得夜長夢多。”
李富貴說：“明天，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“爹，你不是要鋤地？還銀子事小，沒的耽誤了種菜這件大事。”
吳美華笑著說：“青青，你爹得了個好女婿啊！他有女婿幫忙幹活，護送你去九環山的時間還是有的。”
好女婿？幹活？李青青猜測道：“難不成陶鯉又來幫忙幹活了？”
李富貴難得的露出笑容。
李青青急忙追問：“那怎麽沒叫他來吃午飯呢？”
李富貴裝出氣惱的樣子，“瞧瞧你，還沒嫁過去，就對他那麽寶貝，你怕我和你娘苛待他？”
“青青，我和你爹都叫他回家來吃飯，他說不想來，怕在路上遇到人叫他傻子。”
吳美華說完，再也沒人笑得出來。
善良的陶鯉寧願多走幾趟，免得被人罵傻子。看似傻裏傻氣的陶鯉，有人罵他就躲開，他在用一套最為簡單的處世哲學應付繁雜的社會。
嫁給這樣的簡單純粹的男人，李青青一定不會過的太差！
023叫你一聲岳父敢答應嗎
申時二刻，太陽沒那麽強烈，放牛的活被李招娣攬去了，李青青便帶著柿子、地瓜和溫水離家。
走了約莫半裏路，總算到了田壟裏。田野裏，每一塊田地都種滿了農作物。有棉花田裏紫葉枯了，桿子擎著一團團柔軟雪白的棉絮，好像一片片微型白雲；有撒下的菜種子發芽了，從地裏鉆出嫩綠的菜苗；有收割完的稻田，田裏只剩下一寸長的矮樁。風吹過，李青青覺得生在鄉村更是一種享受了。
幾乎每一處都有人勞作，李青青路過田埂便跟人打招呼，繞著寬窄不一的田埂走了約一盞茶的時間，她總算來到了李富貴、吳美華、陶鯉身邊。李富貴和陶鯉各戴一頂方笠，吳美華則包著藍頭巾，三人皆埋頭苦幹地挖地，她來了都沒人註意到。
李富貴和吳美華生了這麽多女兒，除了割稻子和收棉花外，極少叫她們下地幹活，姐妹們都是做些洗衣、做飯、放牛這類女人該幹的活。村裏人多次調笑李富貴把女兒看得太重了，反正都是賠錢貨。李富貴和吳美華沒有大本事，卻能撐起這個家，給七姐妹一種特別的寵愛。
李青青眼睛有些濕潤，用洗得發白的帕子擦了擦眼睛，才喊道：“爹，娘，陶大哥，你們來歇一會，喝口水，吃點東西。”
三人放下各自手中的農具，來到田埂上，李青青給每人分食東西。
吳美華看除了柿子多，地瓜只有兩個，主動說：“青青，我不餓，地瓜給你爹和陶鯉吃。”
陶鯉拿到一個比手掌還要大的地瓜，啥也沒說，一掰為二，“給你吃。”
陶鯉把另一半遞給吳美華吃。
“你誰啊你？連人都不會叫！呆木頭！”
李富貴拿著一個地瓜和幾個柿子走開了，去跟附近幹農活的人閑聊。
“這孩子，還挺懂事的呢！”吳美華驚喜之餘，又說：“陶鯉，你是年輕人，多吃點才有力氣幹活，我不餓，你多吃點。”
“不，給你吃。”陶鯉把手裏的地瓜咬了一口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。
李青青倒水給吳美華喝，“娘，陶鯉給你吃，你就吃吧，難得他懂得孝敬人。”
“好好好，那我就承了陶鯉的好意，把這半個地瓜給吃了。”
吳美華和陶鯉都吃地瓜，李青青看兩人吃得挺有勁的，她更感到開心了。
“李青青，你怎麽沒東西吃？”
陶鯉竟註意到李青青沒吃東西！李青青很是驚訝，趕忙解釋道：“出門前我吃過了，吃了一個很大的地瓜，這會兒還不餓呢。”
“哦。”
吳美華和李青青同坐田埂上，陶鯉蹲在不遠處邊吃地瓜邊喝水。
李青青小聲問：“娘，爹對陶鯉不會叫人還是那麽介意啊？”
“誰說不是呢？我都勸過你爹很多次了，不要跟陶鯉計較會不會叫人之類的話，可你爹這四五十歲的人竟看不開，似是非要陶鯉叫他岳父才肯罷休。要我說，陶鯉嘴巴不太能說，反倒是好事，老實本分又能幹，觀察也仔細，以後你嫁過去，不會吃大虧的。”
對於叫人這件事，李富貴介懷，那李青青只能調教陶鯉，好讓陶鯉早點學會叫岳父岳母才是。
李青青給吳美華倒水喝，她便想出法子來了。
“陶大哥，有件事想要麻煩你幫我做一下。”
陶鯉正好吃完手裏的地瓜，走過來問：“什麽事？”
吳美華也很好奇李青青要陶鯉做什麽事。
李青青把一個葫蘆遞給他，指著不遠處說：“陶大哥，你看到我爹在那塊地裏跟人聊天了嗎？”
“看見了。”
“陶大哥，麻煩你幫我把這個裝滿水的葫蘆拿去給我爹，他肯定很口渴的。”
“哦。”陶鯉接下了葫蘆。
李青青又說：“陶大哥，除了給水葫蘆外，你還得大喊一聲岳父。”
“你還得大喊一聲岳父？”
陶鯉重覆這句話，定然是沒明白意思。
李青青耐心地解釋說：“陶大哥，你看那裏有五個人跟我爹說話，你拿一個水葫蘆去，興許別人接了呢？你得大喊一聲岳父，我爹就知道你是找他的，水葫蘆也不會被別人拿走了。”
“哦。”
陶鯉能聽懂這些話嗎？
李青青半信半疑，又試探著問：“陶大哥，那你要做什麽呢？”
“遞水，喊岳父。”
陶鯉完全懂了！李青青非常滿意，“陶大哥，快去吧。”
陶鯉拿著灌滿水的葫蘆去找李富貴，那些跟李富貴聊天的人早就提醒他：“你二女婿來了！”
李富貴故意不轉身，裝作不知道，跟大家討論種莊稼的事情。
“岳父！”
陶鯉聲音不大，李富貴隱約聽到了，心裏早已樂開了花，但他還是不肯轉身。
“岳父！”
陶鯉聲音大了很多，李富貴臉繃不住想笑，其他看客早就笑得捧腹。
“岳父！”
陶鯉聲音太大，把附近樹林上的鳥兒嚇得飛離枝頭了！
陶鯉第一次叫岳父，竟連著叫了三聲，李富貴大感有面子，這才轉身，“陶鯉，你幹啥玩意？我耳朵都要被你吵聾了！幹啥啊？”
“喝水。”
陶鯉把水葫蘆遞給李富貴，李富貴接了，拉開塞子，仰頭喝了幾口，這水真甜，甜到心坎上了！
“富貴，你這傻女婿，竟會叫人！還每天跟你來幹活，可以啊！”
“就是，富貴這女婿，不比別家的差，幹活不惜力，又能叫人，挺不錯的。”
陶鯉歡喜地蹦跶著回到了李青青身邊。
李青青剝了一個柿子給陶鯉吃，看陶鯉狼吞虎咽地吃下，“陶大哥，柿子裏有籽，要吐出來的！”
“噗……”
陶鯉一口噴出了許多柿子籽來。
吳美華先是被那幾聲岳父逗笑，這會兒看陶鯉吐籽，更是捧腹大笑。
李青青拿了一個柿子，“陶大哥，請你幫我把這個柿子給我娘吃，還要叫我娘一聲岳母。”
剛才能哄得陶鯉叫李富貴岳父，現在還用這招，能管用嗎？
吳美華很懷疑。
陶鯉二話沒說，拿著柿子，喊：“岳母。”
“哎……陶鯉，你是好孩子，這柿子你吃吧……”
吳美華眼角濕潤了，她這大半輩子為孩子們操勞一世，二女兒克夫嫁不出去，她都快愁白了頭發，現在看陶鯉孺子可教，她真是喜極而泣。
024銀歸原主
翌日，天蒙蒙亮，李富貴和李青青起了個大早，一起趕往九環山。
抵達九環山時，太陽正好升起，父女二人往爬山，爬到半山腰時，被巡邏的山賊們撞見，領著兩人上山。
九環山地勢險峭，李青青帶來的兩籃子雞蛋和一大袋面條由幾個山賊幫忙拎著，深秋的早晨寒意襲人，山上的樹木落了一地的黃葉，唯有松柏常青格外引人註目。
原來山賊們的大本營並不在山頂，而是駐紮在比半山腰稍微高一些的山洞裏。那山洞入口被一塊巨石擋住，幾個山賊合力才把巨石移開。
李青青登高望遠，極目遠眺，一輪紅日被朝霞圍繞，無數的村莊一團團的排列著，那些屋子就像一塊塊糯米糕，裊裊炊煙升騰到空中消失不見。這就是山賊們眼中平民百姓們熱氣疼疼的生活呀！
兩個山賊進去稟報，剩下的山賊們看著李富貴和李青青。
李富貴看著深不可測的洞穴，說：“山洞裏涼，早知道該叫你多帶兩件衣裳來。你剛熱出一身汗，又忽然進這麽冷的地方，很容易感染風寒。”
李青青身體底子還算好，極少頭疼腦熱的，“爹，你別擔心，我身體結實著呢。”
稍微等候片刻功夫，山賊們便帶著父女倆進入山洞。一踏進山洞，寒氣逼人到雞皮疙瘩聳立的地步，大汗差不多幹了的李青青覺得衣裳有點涼，她只提醒李富貴小心腳下的路。
李青青覺得山賊們那麽能打劫，住的地方肯定是奢華無比的。但踏進山洞後，她發現自己太傻太天真了。
這山洞委實是太粗糙了點，天然的泥土加石子路，與外面沒什麽兩樣。走了不過百步路，一個似圓形的正廳展現出來。幾張虎皮遮住一個石頭床算作上首，下首擺著一溜的天然石桌，數十張石桌後沒有凳子，只在地上放了一個個蒲團。想來這些人準備打劫的時候，王大聖那位大當家的坐在上首，其他稍微有些地位的好漢們席地而坐，可以享用石桌上的各種美味，至於沒什麽地位的小嘍羅們肯定是蹲在地上的。
一山賊說：“李青青姑娘，軍師正在梳洗打扮，你和你爹稍候片刻，喝杯茶暖暖身子。”
山賊們端來兩個破口無蓋青花瓷茶盅，那茶水一點也不澄澈，好些碎茶葉都沈在杯底。這樣的茶，拿來招待貴客？
恕李青青喝不下去。
李富貴擔心茶水會下毒，接了茶，只在手裏晃悠幾下，並不喝。
李青青和李富貴幹等著沒事幹，無聊得很，跟山賊們提要求去廚房裏幫忙，山賊們立刻帶父女倆去了。李富貴燒火，李青青打雞子，其他廚娘們各忙各的，倒也自在。
“哎呀，李青青姑娘，李大叔，燒火做飯這種粗活，交給廚娘們來做就行了！”百裏燒看廚房內煙味和各種香味交雜，踏進去想拉李青青出來。
李青青不肯，“百裏燒，你在外面等會兒，馬上就好！”
李青青用托盤捧著三碗荷包蛋肉絲面走出廚房，李富貴則另端了兩碗面少沒肉沒荷包蛋的面跟在後面。
百裏燒趕忙叫山賊們去端那些面，面香撲鼻，肉絲和荷包蛋的香味把所有人的饞蟲都勾起來了！
回到純天然圓石廳，百裏燒親自拿帕子給李青青擦石桌和蒲團才讓她坐下。而百裏燒就坐在她對面，共用一張石桌。
坐這麽近，百裏燒是不是太過分了？
李青青故意打噴嚏，“百裏燒，你還是離我遠一點，我感染了風寒，你可別被我傳染了。”
孰料，百裏燒不肯走開，“沒事，你傳染給我，你就可以快點好了。”
這是什麽狗屁道理？
李青青無言以對。
百裏燒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面，驚詫地問：“李青青姑娘，你一共做了五碗面？”
李青青否認。
百裏燒繼續問：“那為何三碗多兩碗少？”
“這三碗有荷包蛋、肉絲的面，是給你大當家、大當家的壓寨夫人還有你吃的。至於那兩碗，是我和我爹吃的。廚房裏還有一大鍋面，已經吩咐廚娘趕緊盛出來端給你兄弟們吃。對了，面和雞子都是我自帶的，只用了你們的鍋碗瓢盆和柴火而已。”
百裏燒非常吃驚！
自帶雞子和面條，又親自下廚煮面給所有山賊們吃，李青青家境一般，竟能做出如此義舉，簡直是“面條西施”在世。
李青青催促百裏燒吩咐山賊嘍啰將兩碗好面端給大當家和夫人吃，也催促百裏燒和李富貴快點吃，至於她自己，早就不客氣的拿起一長一短的筷子準備開動了。
李富貴早就餓了，就著湯多面少的面條跐溜跐溜的吃起來。
百裏燒既沒吩咐嘍啰們照辦，也不動筷子吃面，“李青青姑娘，這有荷包蛋和肉絲的面應該是你和你爹吃才行。”
“百裏燒，你一個大老爺們，真是煩人！給你吃，你就吃，哪那麽多話？”李青青非常不耐煩，說完話，便快速吃面了。
李青青看似羸弱的外表，好像隱藏著一顆俠女仁義之心！
百裏燒大為感動，吩咐嘍啰們照辦再吃面不在話下。
食面完畢，李青青把淺藍色荷包放在石桌上，“百裏燒，無功不受祿，這銀子我不能收。”
“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之禮？李青青姑娘，莫非你不想當在下的恩人？若是你想與在下恩斷義絕，那你只管把銀子留下走人。”
百裏燒這人要不要這麽慷慨？李青青略加思忖，這銀子若是不收，她跟百裏燒就算是兩不相欠，那往後想再麻煩他，只怕難了。
權衡之下，李青青說：“百裏燒，既然你不肯收回銀子，從今以後我隔三岔五的送些雞子來，絕不白要你的銀子。此外，聽說你是軍師，想請你幫我一個忙。”
百裏燒很熱心地說：“什麽忙？姑娘你只管說。”
“我將於明年正月初三結婚，想請你幫我寫幾副大婚當天用的對聯。”
結婚？對聯？這麽好的姑娘竟然訂親了？
霎那間，好像有人在他心上狠狠地剜了一刀。
李青青看百裏燒變了臉色，“百裏燒，你要不願意幫忙就算了，大不了我爹去縣裏找人寫。”
百裏燒勉強地笑出來，“寫，怎麽不寫？”
025大年夜
陶家於十月初八的時候來李家下聘，足有十二件禮。很長一段時間內，此事在豐頌村和烏山村傳為美談。
李青青得了那五兩多銀子，算好日子，每隔兩三天便去九環山送一籃子雞蛋去，有時候會加一些新采的蘑菇或冬筍。在她的不懈努力下，九環山的山賊們幾乎沒有不認識她的，都叫她俏廚娘。但她每次去九環山，見到百裏燒也絕口不提對聯的事，她幾乎是不抱希望。直到十一月末，百裏燒才把十副大小不一的對聯交到她手裏，並特意交代這些對聯足夠男女兩方家裏張貼。
下聘後，陶鯉仍是每天都來李家幫忙幹活，但天氣漸冷，李富貴和吳美華讓陶鯉不要來得那麽勤，但陶鯉仍是每天都來，挑水、掏糞、鋤地樣樣都幹。
秋去冬來，該播種過冬的種子早就撒進土裏生根發芽了，該采摘的棉花也趁著天氣晴好的時候摘了，簇新的棉花曬了幾天蓬松的像一大坨白雲。吳美華請村裏彈棉花的工匠幫忙打一床大被子，給李青青當嫁妝。
吳美華找出一塊大紅布料將大棉絮攏上，一床大紅喜字被褥完工，李家便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嫁妝了。因李青青上交了五兩銀子，吳美華和李富貴商議著怎麽著也得多準備二兩銀子的嫁妝才是。是以，吳美華為李青青準備的嫁妝很豐厚，大家歡歡喜喜的過大年。
吃過年夜飯後，李家正廳裏點著一根紅燭，除了賀氏、李富貴、李青青、李招娣外，其他妹妹們全都出去玩了。吳美華把瓜子、花生、酥糖等裝在攢盒裏，大家圍著炭火盆，一邊聊天一邊磕瓜子，一起守歲。
李招娣說：“爹，娘，二姐過幾天就要嫁去姐夫家裏了，以後二姐也像大姐一樣，在外過年了。”
吳美華和李富貴覺得很難受，生女兒不比生兒子差，但等所有女兒長大了，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，本地風俗是決不允許出嫁之女回家過年的，再過個十來年，大年夜就剩這對老夫妻孤苦伶仃的望燭興嘆。
李青青趕忙塞了一顆糖在李招娣嘴裏，“招娣，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？烏山村那麽近，就算大年夜不能呆在家裏，白天我可以來幫爹娘準備年夜飯。”
那意義不一樣，但誰也沒點破。
賀氏坐在新買的搖椅上，前後搖晃，咧開沒牙的嘴笑著。其他人看賀氏在笑，便也跟著笑了。
忽然，李富貴站起來，說：“你們聽著，咱們家沒兒子還是不行的！我跟你娘年紀都大了，不能再生了。但我想著，以後得挑一個聰明點的女婿入贅才是。”
李青青很讚成，“爹，這個法子好！”
李招娣說：“爹，要不就把我未來的對象預定成入贅女婿？”
“招娣，你這個丫頭，就開始思春了是不是？”
李青青要鉗李招娣耳朵，李招娣跑開，“二姐，我早就及笄了，又不是黃毛丫頭，等你出嫁了，爹娘就該給我找人家了。”
“這麽想嫁人！那你怎麽不早點從娘肚子裏爬出來？”
“沒搶過你唄！”
李青青和李招娣扭作一團，開玩笑的打鬧著，發出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。
吳美華給李富貴剝了一把花生，“當家的，也不知道青花過得怎麽樣？”
“青花嫁得不近，不可能說走就走去看她。明年得空，你去看看青花。”李富貴嚼完嘴裏花生，又問：“青花的兒子該有四歲了吧？”
“二蛋四歲整了。”
“真快啊。”
李青青和李招娣打鬧之時，也聽到李富貴和吳美華說話，李青青坐回小杌子上烤火，“爹，娘，大姐明天會回家拜年嗎？”
“誰知道呢？”
“可能會吧。”
李富貴和吳美華的答話都沒底氣，李青青懷疑大姐李青花是不是過得不幸福？“爹，娘，正月初一回娘家是慣例，大姐好像有兩三年都沒回來看過我們了。”
吳美華嘆道：“青青，你大姐上要孝敬公婆，下要伺弄孩子，那麽遠的路，怎麽走得開？”
李青青說：“娘，我記得大姐也就嫁在隔壁縣，要是雇一輛牛車，兩三個時辰總該到了吧？”
“牛車做得多顛簸，孩子都受不了。”
“那大姐就不想念爹娘嗎？”
李招娣一句問話，叫眾人暗自神傷。再怎麽為李青花開脫，血濃於水，一家團圓的時候，眾人格外想念在外的李青花。
“爹，娘，那我初三嫁人，大姐會回來嗎？”
“早就托人捎口信了，說是會來。”
“你大姐從小就喜歡你，你嫁人，你大姐肯定會回來的！”
李富貴和吳美華各自說完，眼裏有點淚花。
“爹，娘，我出去走走。”
李青青受不了這種氣氛，走出屋子，冷風一吹，瑟瑟發抖。難道嫁人之後，親爹娘和妹妹們都可以不要嗎？
她漫無目的的走在豐頌村的主路上，有些家庭大門緊閉，紙糊的窗戶上有許多倒影，大家言笑晏晏；也有的家庭大門開著，大家相互串門，說些吉祥話。
李招娣說得沒錯，這是她最後一次在豐頌村過大年，她要把這一夜的所有景象都烙印進腦海裏，等以後在烏山村過年的時候，守歲時獨自品味家的感覺。
她鼻子發酸，很想哭。
“李青青！”
陶鯉的聲音！
只見陶鯉穿著一身靛藍色白交領道袍，頭發被網巾包住，手裏拎著一串炮仗。
看慣了穿短褐幹活的陶鯉，乍一看他還真像讀書人，英俊又瀟灑。
“陶大哥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“跟你一起放炮仗。”
有幾個姑娘喜歡炮仗？
但李青青也沒指出陶鯉的錯誤意識，“好啊，我膽小，你放炮仗，我看著。”
“好。”
陶鯉從袖子裏抽出一個紅封，“給你！”
莫非這是壓歲錢？“陶大哥，我不能收。”
“你拿著！”
“不要。”
“李青青，這是我爹娘給我的，我送給你。”
陶鯉竟無師自通懂得寵愛媳婦了！
李青青很高興，拱手道：“恭喜發財，紅包拿來。”
李青青接了紅包後，陶鯉才把那一串炮仗的線扯開，弄成一個個帶引線的小爆竹。全部拆散後，他楞在原地，“我忘了拿香。”
“這點小事，陶大哥，我幫你。”
李青青從別處借了一根線香來，看陶鯉點燃一個個炮仗歡天喜地的樣子，她不由得也笑了。
026大婚（一）
正月初一五更天，李家大大小小的人全都起床了，大家穿新衣新鞋，頭上帶好看的紅頭繩，喜氣洋洋。
吳美華很早就開始忙碌準備飯菜，期盼著李青花早點來，臨近午時，也沒見李青花的蹤影。李家人都挺失望的，但大年初一得說吉利話開心點，沒人對這件事多提。
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後，李青青和李招娣一起剪喜字，李迎娣則把一個個喜字用漿糊粘在一件件嫁妝上。李富貴和吳美華提著豬肉和酒，請兩個能說會道兒女雙全家境尚可的中年婦人明天去陶家鋪床，又額外請了一些漢子明天一起擡嫁妝。
原來，李家人忙活著為“安床禮”做準備。
初二一早，李家人準備早飯給鋪床的婦人們和擡嫁妝的漢子們吃。大家吃早飯時，對著一院子的嫁妝咋舌。
一個針線盒和頂針，一床大紅喜字合歡被，兩床淺紅小被褥，一對大紅鴛鴦枕，一條繡龍、一條繡鳳的手巾，一面銅鏡，一個量糧食的量鬥，兩把新剪刀，一個算盤，多雙繡花鞋，春夏秋冬各一身全新衣服，還有一箱籠的舊衣，一把木尺，一大串銅板的壓箱錢，一個夜壺，一個大紅描海棠花的妝奩盒子，一個桃木三腳臉盆架，一個搓衣板，一個棒槌，一個六角攢盒，一對龍鳳面盆裏裝了棗子、蔥、蒜、桂圓、簾子等。
這嫁妝辦的甚是體面又細致，李青青有這些嫁妝，完全可以在陶家自立門戶了！而且那一串銅板，少說也得一千個銅板，那可是一兩銀子的壓箱錢，李富貴和吳美華生了一窩女兒，竟如此大方！
那兩個口若懸河的婦人們把李富貴和吳美華夫婦誇得喜笑顏開。
邵氏端著一碗粥，看那麽多嫁妝，眼睛都看直了，氣得半死。
邵氏把李發財拉到無人處，她捏捏李發財的腰，“你看看富貴嫁女兒，這麽多嫁妝！你不是說分家的時候什麽好東西都被咱們拿了？他們窮的叮當響，哪裏有錢置辦如此體面的嫁妝？”
李發財在豐頌村是出了名的懼內，面對邵氏這個母老虎，李發財郁悶地說：“我哪裏知道？爹娘沒過世之前，確實是把好東西都分給了咱們做老大的！富貴連屋子都沒有，只有牛和田而已！興許是奶奶給他的。”
李發財說的奶奶指的是賀氏。
邵氏不願意照顧沒有自理能力的賀氏，“哼，那個老不死的能有幾個錢？算了算了，跟你這個沒卵用的男人說什麽？想當初，我說青青嫁不出去，不如給文彬或文星當媳婦，你說什麽堂兄妹不能結婚！要是你當初同意了，這些嫁妝可就是咱們的了！”
李發財罵道：“你這臭婆娘，還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？表兄妹有結婚的，誰看過堂兄妹結婚？再說，青青克夫，難道你想文彬或者文星做短命鬼？你掉進錢眼裏了，可別搭上他們的一輩子！”
邵氏毫不猶豫地罵回去：“喲，你長臉了是不是？會罵人了？文彬和文星都沒娶媳婦，你這些年掙了幾個錢？要不是當初分家的時候我多爭了點家產，現在你們爺三個該去討飯了！”
“臭婆娘，你說誰去討飯？文彬和文星還沒娶上媳婦，不都是你在暗中作祟？原先，我覺得可以的姑娘，你要麽說人眼睛一大一小，要麽說人個子矮了，要麽說人太胖了，你挑三撿四的，把文彬和文星都給耽誤了！你還好意思罵我？要是文彬和文星娶不上媳婦，那我就把你這個潑婦給休了！”李發財發洩滿腔怒氣，聲音很大，在李家吃飯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邵氏就地把碗給摔了，“好啊，那你就把老娘給休了！正好老娘不伺候你了！”
這鬧得動靜太大了，李富貴和吳美華趕忙出來分頭勸人。
李富貴勸李發財說：“哥，你都忍了幾十年，還差這麽一時半會的？看在青青是你侄女馬上要嫁人，這可是咱們老李家的大喜事，你就別跟嫂子計較了。”
“忍忍忍，忍字頭上一把刀！就是我太能忍了，她才無法無天！”
李發財極少發火，這發起火來也是挺可怕的。
邵氏被吳美華拉住，抹淚說：“你個沒良心的，我處處為家裏著想！娶媳婦又不是買菜買衣裳，買的不好可以退掉！那兒媳婦沒挑好，受累的可是咱們兩個當公婆的！文彬和文星長得不差，家境也行，挑剔一點又怎麽了？美華，你也是當娘的，你能體會我的心情不？”
吳美華點頭道：“大嫂，可憐天下父母心，當爹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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